第一章
偌大的举场里座无虚席,拨动算盘的答答声响此起彼落,每位应试生都很努力的算着手上的帐册,全神贯注,全力以赴。
不过让人疑惑的是,什么时候科举试考中多了算盘这一项?
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算完最后一道题目,赶紧站起,拿着算盘和帐本小跑步奔向门口,门边放了张长桌,桌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,看起来像是监考宮,他⾝旁还站了两个也拿着算盘的男子,少年将帐本恭敬的递上。
“你算完了?”中年人一脸惊讶,帐本上共有二十道题目,每题至少有十来个加减项目,眼前的年轻人竟然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就

卷了。
少年点头“请管事批阅。”
中年人拿起朱笔,答案已记在他脑子里,眼光快速掠过,手上的笔连勾了二十个圈,他扬起眉,看着帐本上的名字宣布“花兄弟,恭喜你被录取了。”
“谢谢管事,谢谢!”花武露出细⽩牙齿笑着,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。
这小伙子长得真秀气。中年人摆摆手“你先到外面候着。”
“是。”花武喜孜孜地走出门。
来到屋外,他放缓心情大大的吐出一口气,松开一直紧捏在手里的算盘,若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,他一定会仰天大笑,他终于如愿进⼊慕府了。
原来这不是官办科试,而是慕府的征人试考,⾝为天下首富,慕府对属下一向很大方,不但有三⾼,薪俸⾼、三节津贴⾼,以及目标奖金⾼,最重要是慕府唯才任用,只要能力够,不怕没有出头天。
因此每当慕府征人时,总能昅引大批人嘲前来应征。
就像这回慕府不过要找两位帐房,却来了一百多人报名应征,慕府索

借了官府的举场试考,竞争之

烈直可与科试相比了。
花武听到屋內算盘声打得更快更加急躁了,不带同情地一笑,帐房首要具备的能力就是算盘打得精准快速,谁的动作快、做得对,谁就被录取,如今他占走了一个名额,只能再选一位,大家自是抢得更凶了。
将只有巴掌大小的⽩⽟算盘放⼊怀里,这是他随⾝携带的宝贝,也是他吃饭的家伙,习惯

的抬手整整以发辫

绕成的发髻,拉拉⾐襟昂起脸,虽然他⾝形瘦小,又长了一张粉嫰秀雅的面孔,总被讥笑不像男人,但如今他当上慕府的帐房,相信没人敢看不起他了,花武扬⾼角

很得意。
这时屋里再传来

动声,听到管事的嗓音飘出“余兄弟,恭喜你录取了。”
下一瞬间,开心的叫声和失望的哀叹

杂爆出,结果已拍板定案,向隅者下回请早。
花武和另一位幸运者在众人嫉妒的目光里,昂首阔步离开了举场,准备明天报到上工。
* * * * * * * *
慕城临长江,接运河,为四方陆路

通的枢纽,良好的地理位置让慕城有繁荣的本钱,再加上慕府的规画辅助,慕城不但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展成天下知名的商业大城,更与京城并驾齐驱,有了“京北师、南慕城”的美名。
慕府是天下首富,它发迹于慕城,历代当家尽是商业奇才,为慕府累计了富可敌国的财富,慕城之名也是因慕府而取,因为有慕府,才有今⽇的慕城。
能与京城齐名,慕城的热闹繁华可想而知,当然,有钱人一定是聚集在城心,远离城心所住的是无财无势的平民百姓。
花武离开了城心,过了城门后便往西行,脚步轻快地穿小巷、越矮墙,还小心翼翼的跨过人家的菜园,抄快捷方式回到家。
推开篱笆门,走过小小的花园,大门是敞开的,布置简单的厅里没见到人,正想到厨房看看,便先在信道遇上位妇人。
“雪姨。”
“姐小,你回来了。”李雪笑应,叫出了与花武⾝分不合的称谓。
“雪姨,你又叫错了。”花武更正。
“哎呀,我又忘了,不过现在也没外人,无妨啦。”李雪不以为意的说。
“娘呢?”
“夫人在房里午睡。姐小,你参加应试的结果如何?”
“雪姨,我被录取了,明天就要到慕府工作了。”
“太好了,姐小,你能打败那么多竞争者,真厉害。”李雪赞许道。
“我想快点告诉娘这个好消息。”
“别急,姐小,你还是回房换上女装再去见夫人吧,你知道夫人不爱看你扮成男人。”
花武叹口气,这是真话。
“好吧,我先换⾐服。”她转⾝走往自己的房间。
她的房间与厨房相连,狭小的空间里放了

、⾐柜和梳妆台,只留下小小的走道,若动作大一点就可能撞到

或踢到柜子。
⽩皙小手菗去头上的发巾,发辫倏然散落,长至小腿肚,她抓起辫子开解系在辫尾的细绳,以指代梳滑过乌黑长辫,轻甩甩头,霎时发辫散成丝,如乌扇般披散开来,点出了她的女儿娇态。
开解⾐带,脫去外衫,轻薄的单⾐下隐约可见

前密实的

布,松开层层布巾,圆浑的

脯立刻展露在空气中,傲然

立,拉松

头结,宽宽的

管直落地,此刻的她⾝上只剩下贴⾝亵

,几近全裸的站在镜子前。
细腻的肌肤在黑亮发丝衬托下洁⽩胜雪,

満的

型,不盈一握的纤

,圆润的翘臋下是双修长的⽟腿,搭配着扮男人时总被讥笑像娘儿们的清丽脸孔,镜子里映出一幅妖媚娇惑的画面,⾜以令男人忘记呼昅,无法转开视线。
除去了男人的伪装,她不再是花武,而是花舞蝶,一个因家道中落而被退婚的女子,一个必须改换男装挣钱过活的落难千金。
花家曾是富甲一方的豪门,花舞蝶的⽗亲花长乐,就如同他名字一样,一生以追求快乐为目的,整⽇不务正业,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通,不但娶了十多名的

妾,也

了群同德行的朋友。
结果,先是赔掉万千家产,然后又因与人好狠斗勇而送掉了自己的

命,并欠了一庇股赌债。
虽然花家

妾多,儿女也多,只是树倒猢狲散,面对吓人的债务,大家都各扫门前雪,逃的逃、跑的跑,就怕慢了会被讨债人盯上,脫不了⾝。
花舞蝶的⺟亲虽然是正房,但只生了她一个女儿,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⺟凭子贵的妾室们,当然别想她的兄弟姊妹会对她们伸出援手,⺟女俩只得带着最亲近的丫鬟,狼狈的离开花家。
花⺟本

投靠娘家,但是坏事传千里,娘家怕惹上⿇烦,拒绝了她们,花⺟黯然无奈的想再找妹妹依亲,没想到来到慕城外便病倒了,⺟女俩只好在此先落脚。
为了生活,花舞蝶不得不改扮男装找工作,所幸她学过商,又打了一手好算盘,可做的事不少,让她们不至于三餐不继。
如今她又应征上慕府的帐房,就能给娘过更好的生活了,她不想去找姨⺟,靠人不如靠自己。
花舞蝶从柜子里取出素⾊绸衫套上,俐落的盘个斜髻,揷上⽩⽟钗和珠花,马上就变成一位⾝着锦⾐的优雅千金,却与这房里简陋的一切格格不⼊,这是为娘穿上的。
虽然她们的处境困窘,但是她娘养尊处优惯了,一直无法接受落魄的事实,仍強要维持着浮华的表象,为了让她娘开心,她唯有配合。
她一向就是接受事实的人,唯有不逃避,才能渡过难关,她有预感,进⼊慕府会是个转折点。
* * * * * * * *
承平大街是慕城里最主要的街道,人嘲熙来攘往,络绎不绝,一道

拔⾝影的出现让街上更加热闹起来。
“慕少爷,您回来了。”
“您好,慕少爷。”
“好久不见了,慕少爷。”
慕尉羽骑着骏马走在大街上,⾝后随着两名护卫,文雅的俊脸上挂着笑容,亲切地响应四周群众的招呼声“和气生财”一向是他的行商准则,由他受到的


来看,他做得很成功。
⾝为大商行的老板,照理应该给人精明能⼲、厉害果决的感觉,但是慕尉羽却生了张过于温文儒雅的书生脸,加上又常带着亲和的笑容,怎么看都少了当家的气势,只有他那双过于晶亮的眸子,透出着异于常人的风采,但顶多也只能构得上“聪明”的形容,实在难以和“商人”这⾝分联想在一起。
所以有传言他能成为慕府当家,凭的是少东的⾝分,能维持慕府的声势不坠,凭的是底下能⼲部属的辅佐,他这个当家只要点头就行了。
唯有了解慕尉羽的人才明⽩,牲畜无害的笑脸只是表象,慕尉羽的⼲练厉害远胜慕府历任的当家,不少听信谣言想来占便宜的人,最后的下场是被卖了,还乖乖为慕府数钱“人不可貌相”指的就是慕尉羽这种人。
慕府就位在街底,接到通知的慕府总管卫良,早已率领各部管事候在门外,见到少爷⾝影映⼊眼里,连忙上前

接。
“少爷,您回来了。”
慕尉羽优雅的下马,将缰绳递给一旁的马夫。
列于两侧的众管事恭敬执礼。
“见过少爷。”
“不用多礼,大家都回去做事吧。”慕尉羽微笑摆摆手,迈步走⼊府里。
“卫叔,府里情形如何?”
“回少爷,府里上下平安,莲、珠、雯三位夫人回娘家散心,知道您今天到家,夫人们还亲自下厨做了些您爱吃的点心,少爷想尝尝吗?”卫良问道。
“莲姑姑她们又是为了什么事回娘家?”
“起因是雯夫人,因为夫家在整修房子,雯夫人嫌吵,就回娘家小住几天,打算待屋舍修缮完毕再回夫家。莲夫人则是与姑老爷起了点口角,本想找雯夫人诉苦,知道雯夫人在娘家,索

找了珠夫人一块回娘家,说是姊妹趁此机会聚聚谈心。”
因为娘家強势,慕府的姐小嫁人后依然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,更把回娘家当成逛街般平常。
慕尉羽苦笑“姑姑们回娘家的理由越来越牵強了,晚上在同乐厅设宴,请姑姑们一块用膳。对了,爹娘可有消息?”
“前几天有传回家书,老爷,夫人还是在庐山别业避暑,⽇子过得自在逍遥。”
“这就好,我外出一个月,一定累积了不少事,我先到书房看看。”
“那属下为少爷准备香茗。”
慕尉羽轻点头,向书房而去。
虽然有优秀的属下分担工作,不过有些事还是要他自己来,他有时希望自己真如流言所传是个光靠祖荫庇佑的纨?弟子,那便不用这么辛苦了,但他实在喜

让人幻想破灭,为了看他们惊讶得下巴掉下来,他只好劳心劳力点了。
可惜,这游戏也无法再玩上多久,称赞他能⼲的人越来越多,看来⽇子又要开始平静了。
所以他很希望上天能丢个⿇烦给他,要不⽇子真有点无聊呢。
* * * * * * * *
有人喊⽇子无聊,有人却忙得晕头转向。
女扮男装到慕府当帐房的花舞蝶正忙得不可开

。
忙,是因为初上工,面对不

悉的一切,忙是应该的;又因为她除了忙自己的事外,还要照顾着同时被录取的同事,所以更忙了;再加上帐房里有人请丧假,他的工作便分担给大家,因此,花舞蝶除了忙外,还是忙。
在慕府里,没有无能的人,它付出优厚的薪俸,也要领薪的人必须付出相对的能力,若做不到,只好请你离开,既然所用的都是強中好手,慕府如何能不富強呢?
余士诚虽然和花舞蝶同是打败众多好手进⼊慕府,却有一紧张就不知所措的⽑病,总要人提醒他工作先后的顺序,也要注意他登帐时可有记错位置。
本来各人工作各人负责,花舞蝶会私下帮余士诚除了看在同为新人的份上,她也想藉此多

悉各式帐本,学得越多就懂得越多,而懂得多才有升迁的可能,她才不会只守着帐房这职位自満,她要出人头地,即便是用花武的⾝分也行。
外出的慕尉羽今天回府,为了让他能看到帐目,管事急催着大家算帐,一整天帐房里算盘声响个不停,花舞蝶连喝个⽔的时间都没有,赶出帐后也累瘫了。
管事对于成果很満意,提早放众人休息。
花舞蝶婉拒了同事招呼到外面聚餐的提议,她到膳堂草草的用完晚膳便回房。
为了保护自己的⾝分,她没选择和大家同住的院落,而是要了间位置偏僻的房子,它靠近围墙,四周没有邻居,显得孤单,却合了花舞蝶的心意,尤其这房子还附有澡间,解决了让她最伤脑筋的澡洗问题。
回到房间,花舞蝶先走进澡间,看到大木桶里已装満了热⽔,长工们会在固定时间送来浴沐热⽔,若回房晚了,就只剩下微温的⽔可以澡洗,还好现在是夏天,就算洗冷⽔也受得了。
今天早回来,澡洗⽔还是热腾腾的,让她笑开了脸,迫不及待地除去一⾝⾐物,净了⾝后进⼊木桶里泡澡。
真舒服,花舞蝶歪头微?起眼,放松了⾝体,享受难得的闲逸。
昨儿个雪姨到城里买东西,顺道来探望她,表示娘很好,要她不用担忧,并叮嘱她要注意自己,这是她和娘的约定,至少三、五天便要互送个讯息,让彼此都能安心。
虽然她被慕府录取是件好事,但是娘对于她要扮男人长住慕府工作,并不赞同,理由不就那一个,她到了该嫁的年龄,若因为工作而误了婚姻怎得了。
最后是现实的经济因素让娘不得不同意,但也给了她一个任务,要她边工作边找对象,慕府是大富豪门,所

往的不是巨贾也是名门,一定会有合宜的对象。
她和娘不愧是⺟女,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,只不过对于“合宜对象”的标准就大大不同了,她无意⾼攀大户人家,她要的是肯奋斗的丈夫,这样的人在慕府里不少,可以让她好好挑选。
洗去一⾝的疲累后,因为天热,花舞蝶穿上月牙⾊的肚兜,便直接套上宽大的睡衫,然后上

。
累了多天,今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。
* * * * * * * *
慕尉羽踩着微醺的脚步回房,没想到姑姑们的酒量这么好,原本只想小酌一番,却在三个姑姑轮番⼲杯下,让他有些醉了。
来到长廊的十字分岔口,他


额角吩咐“赵云、孙雨,夜深了,你们去休息吧。”
“少爷,您醉了,属下送您回房。”赵云出声。
“不用了,我没那么不济事,你们一路跟着我也很辛苦,回府后都还未曾歇息,房里有仆人会服待我,你们下去吧。”话说完,慕尉羽转向东走去。
他仰头深昅口气,混着花香的微凉空气充斥在

口,廊上的红纱灯透出柔和光芒,将夜染得朦胧

人。
走到下一个岔口时,慕尉羽突然停住步伐,夜风似乎带来了异常的声响,他凝神聆听,接着脚跟一旋,转往另一个方向,虽然声音忽隐忽现听不真切,但他能判断出那是笛音。
循着笛音而行,穿过曲桥拱门,他认出这是往南边墙的方向,那里极少人至,怎会有笛音传出,而且还是在这半夜时分?事情透着一丝诡谲,他提⾼警觉,轻着脚步接近笛音来源。
慕尉羽心里闪过许多种的可能,但是在见到眼前的情形后,他还是愣住了,呆傻的伫立在当场。
墙旁有株百年榕树,枝叶茂密,枝⼲有两人合抱之耝,现在在树枝上就坐了个女子,⽩⾐胜雪,乌丝如缎长及膝,手里拿着

紫⽟笛,流⽔般的笛音就是出自于她,虽然她脸微侧看不清相貌,不过从她姣好的脸部线条已能判断她有张脫俗容颜,月光洒在她⾝上,如镀了层银亮光彩,将她缀饰的不似凡间俗子,犹如月宮仙子般。
慕尉羽怔忡出神,他不是没见过绝⾊美人,但从未见过在这般景致下的美女,除了美,还添加了惑人的灵气,让他看得痴了。
花舞蝶吹着安神曲催眠自己,这段时间忙坏了,总累到倒头就睡,今夜难得可以早点休息,她竟然睡不着,躺在

上翻来覆去快将枕头给磨平了,还是没有一丝睡意,只好怀着一肚子闷气起

,努力想办法治失眠。
心想音乐该是很好助眠的方法,她拿出了紫⽟笛,又见今晚的夜⾊很美,忍不住走出房间,缓步来到墙边的大树下,她听府里长工说过,墙的那边属于內院,为慕家人的起居住所,寻常的佣仆下人没得到允许是不准进⼊的,当然也包含了她这个小小帐房。
不知道墙后是怎么样的光景?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仗着现在是夜半,四下无人,花舞蝶大着胆脫了绣鞋,拉⾼睡衫下?,俐落的爬上树,巧的是墙那头也种了棵榕树,她便借着

错的枝⼲来到墙的另一边。
原来墙后是个园子,不过没种上缤纷多彩的花草,只有一片草地,显得有些单调,想见这地方应该不受主人重视,她索

在树⼲上坐下,⽟笛就口

着月⾊吹出曲调。
花舞蝶完全沉浸在乐音里,不晓得自己的笛音引来了人,直至一曲吹毕,她率

的张开双臂伸着懒

,倏地,她如同雕像般呆住,惊骇的看着底下的男人。
完了,被发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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