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系核桃林
山上的风景一点不比名胜地逊⾊。清冽的泉⽔,葱翠的树木,⾼耸巍峨的山冈,半山上结实的古亭,还有深山处突然出现的小桥人家。而且,这里还是免费的避暑山庄,饿了摘野果,山核桃,山⽑桃,野李子…渴了就俯就一下你的⾼贵⾝份,跪在泉⽔边的石头上,可以捧在手心喝,可以贴近⽔面饮,甘甜冰凉的⽔气直透你的

襟。天晚了看到屋檐,你就大可放心了,这里的主人大多热情好客。不比旧社会了,要是在以前,这里有強盗土匪出没,如今那些強盗土匪的巢⽳,已经土崩瓦解。如果你运气好,还能寻到他们遗留的财物。这次回家就听说有人在山上挖冬笋,挖出了一坛⻩金的。但是也有⾝首异处的尸骨,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撞⼊眼帘。活人是用不着怕死人的,你也不必为此惊恐吧。
石头庄人以前很少与山里人来往,大概与那段匪事有关吧。
而今不再是这样了,一条新修的⽑车路把石头庄和县城连接起来,山里人也意识到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,不时有马队从山里逶迤而出,马背上驮着药材野味,竹席木材,通过石头庄中转到县城去卖。当然,也有见着马队驮着嫁妆和漂亮的新娘,嫁到石头庄,甚至县城去的。山里少女大都⽔嫰⽩净,也许是⽔质好,也许是山⽔的陶冶。最让庄里人中意的,还是山里女人的淳朴大方,吃苦耐劳。
我⺟亲就是山里人,她的漂亮和贤惠是庄里数一数二的。⽗亲从越南场战回来,夜黑气

吁吁地跑到山里,随便跑进一个茅屋扛了个女子回来,他天亮时瞅瞅

单上的桃花,瞅瞅窗台前垂泪涟涟的女子,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了。女人的⽪肤⽔仙花般⽩嫰,头发乌油油散在肩上,葱⽩般的手指搭在⾼

的鼻梁上,楚楚动人,宛如故事里的狐仙呢!⽗亲是这么说的,⺟亲却有她的一个版本。我当然相信⺟亲啦。可以想象,⽗亲是如何以去山上闲耍为名,却醉翁之意不在酒,用他的在外地的见闻和天生的巧⾆头引勾⺟亲的。应该送了不少的野花,献了不少的殷勤吧,外婆家现在那木屋,就有⽗亲一大把⾎汗在里面。
山里人大都依山傍⽔择居,外婆家门口自然少不了有溪。这溪⽔流了不知道多少年了,把溪边溪中的石头,打磨得光亮润洁。溪⽔不光滋润着人们的心田,还喂养着一溪的鱼虾,一带箭竿茅草(箭竿是竹类的一种,它的叶子可做端午节包粽子的⽪),特别是一山的核桃树。外婆家的核桃常年不断,饭前饭后抓把核桃放到火里,马上取出来,拿刀子从裂口轻轻一别,就能吃到香噴噴油腻腻的核桃仁。历代医书称核桃能“通经络、润⾎脉,黑须发,常服⽪⾁细腻光润”难怪核桃林里的女子都细⽪嫰⾁,黑发飘飘的,这里还有个秘诀哦。
小溪在核桃林间蜿蜒而行。核桃林里就沿溪散落着许多人家。
那时小姨还没有出嫁,我常常在中午时爬上她的

,那手指去戳她的胳肢窝。小姨醒了也不恼怒,抱着我就往被窝里钻。她用她温热香甜的

,吻我的额头,轻轻地拧我的双颊。我嚷着叫她带我去溪里捞鱼虾。小姨总是说“好好好,谁叫你姨喜

你呢。”
一次小姨带我在溪边采野花,溪⽔环绕着小姨莲藕般的小腿肚。(这个场景后来无数次出现在我文字里。)小姨采了一大把野花,有⻩的,有⽩的,有红的…什么颜⾊的都有。“姨回去给你编个花环。”小姨一手捧着花,一只手来牵我。这时,我看到⽔里飘下来一条小船,这是一只⽩⾊的灵巧可爱的纸船,上面画着一幅画,一座小木屋,一个太

,几只飞翔的小鸟。我呆住了,把小船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看。“小姨,这船是从哪里来的呢?”小姨也对这个从上游漂下来的纸船感趣兴了。“大概是山神的小女儿叠的,给我家宝儿做嫁妆呢!”小姨笑着说。
我决定一定要找到她,就拉了小姨的手不放,要她带我去。小姨说:“他们要回来了,我边做饭边给你编花环,不要去找了好不好,等你长大了,再骑着⽩马去找她的。”我把小姨的花抢过来扔到溪⽔里。小姨看着満溪的花,无可奈何的说:“好吧,小姨陪你去,但是遇到大灰狼,你要保护我哦。”我拍着石头庄男人的

膛说:“好的,我一定保护你!”
小姨领着我沿溪边的石头路往上走,那时侯山里的核桃还没有成

,一串串清涩涩的挂在枝头,有的还野蛮的吊在路上,小姨不时要低头躲避。
我和小姨走了不到半里,就看到了一户人家。
“三妮,你爹你娘呢,不在家么?”小姨对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说。
小女孩看到了我们,眨巴着大眼睛,怯生生地不说话。她的睫⽑好长,眼珠子黑珍珠般熠熠闪光。这就是我所第一次见到的三妮了。小女孩手里还拿着只没有叠完的纸船,旁边石块上坐着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,拳头紧紧握着一只铅笔。
“三妮,这是你叠的船?”小姨把从我手里拿过纸船,递到三妮面前。
三妮眼睛焕发出惊喜的光芒,脆声说;“是我叠的,怎么到了他的手上?”
小姨就抿嘴笑了,拿手背去掩眼睛。
“宝儿,原来山神的小女儿就是三妮,我给你们做媒”小姨把三妮抱在怀里,笑着问:“三妮,要不要做我家宝儿的媳妇?”
三妮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,甜甜地说:“好啊,但是要他嫁给我!”
回到家里,小姨对我娘说起这件事。娘就说:“怕我家宝儿没有这个福气哦!”我想我要娶老婆,一定要娶小姨这样的,那三妮怎么比得上小姨。所以我一时半刻也不想离开小姨,小姨去山里采菇蘑,我就给她提篮子;小姨去岭上锄地,我就给她扛锄头;小姨去溪⽔潭里澡洗,我就在旁边给她看⾐服放哨;就是晚上觉睡,我也不要和娘一起睡,嚷着要和小姨睡一个被窝。
⽗亲去外边腾折几年后回来砌了新瓦房,我和娘便回到了石头庄,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片核桃林,忘不了漂亮而疼爱我的小姨。每到核桃成

的季节,我都会爬上外婆家,去和小姨一起打核桃。核桃仁好吃,但是果⾁却含有极強的腐蚀

,我不想让它把小姨的手染⻩,不想让小姨爬容易折断的核桃树。虽然小姨总是带个⽪手套,虽然不小心染⻩的手在溪⽔里洗段时间菜便会褪去,但是我心疼心疼我的姨。
只是小姨还是出嫁了。一个強壮的山里人,骑着剽悍的马,把小姨带走了。小姨出嫁那天,娘说带我去外婆家吃酒。我却不知道是小姨出嫁的喜酒。⻩昏时,小姨和山里几个姐妹聚在房里哭,外面却很热闹,周围几十里的人家都来人了,他们吃甜酒喜面,男人喝米酒,⾼声说话,把山里夜归的鸟雀都惊跑了。外婆把其他男人挡在外边,连我爹也在內,但是叫我呆在里边。他们说这样取个早生贵子的吉兆。小姨手里拿块帕子,不时地拭眼泪,喉咙里也呜呜的哽咽着。我知道姨是真的伤心,可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,她是在为我伤心吗?我倚在木板门上,傻傻地看山里的姑娘劝说她不要伤心。
我整晚都在焦虑中度过,我清楚地意识到,我有个深爱着的人要离开我了。她要投⼊一个陌生人的怀抱,还要做他的

子,陪他上

觉睡,给他做饭洗⾐服,他不顺心时还会忍残的打骂她,要给他痛苦地生小孩。我当时最不能忍受的想象,是她得让一个陌生的男人骑在⾝上,用他丑陋而肮脏的家伙犯侵她圣洁⽩嫰的⾝体。
可是,小姨还是叫马驮走了,她回头看我一眼时,眼里竟然没有了悲伤,还装満难以遏止的喜悦与幸福。
我好几天都不想吃饭,害得娘以为我生病了,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什么地方不舒服。
但是我的小姨,还是走了,嫁到一个更深的山林人家。
大年初二,是家乡女人回娘家拜年的⽇子。这天我在外婆家又见到了小姨。
我们正在火柜里烤火,听到外面有鞭炮声,从鞭炮烟雾里,一个⾼大的男人低头钻进了屋子。这个男人一看到我,就伸出手臂,托着我的胳肢窝,把我从火柜里提出来。我很讨厌他,甚至想朝他脸上吐口⽔。这个不知廉聇的男人,用他耝壮的胡须擦摩我的脸。我想用力反抗,却不能动弹,于是就哇哇地哭起来。男人嘿嘿笑着,并不理会我的哭声。小姨就从他⾝后闪了出来了,她极温柔地把我抱起来,刮我的鼻子说:“都要娶媳妇的人了,还哭,不怕丑啊,呆会叫三妮看到了,要笑死她了!”大家都笑起来,连只有两三颗牙齿的外婆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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